小红书上第一批留学博主已经悄悄开始撤离了……
发表于2024-10-17 21:16:00
摘要: 原标题:小红书上第一批留学博主已经悄悄开始撤离了 01 8月末,25岁的山东姑娘代美兰终于收到了两年来的第一笔薪水一家留学机构打来的48000元招生佣金

  原标题:小红书上第一批留学博主已经悄悄开始撤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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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末,25岁的山东姑娘代美兰终于收到了两年来的第一笔薪水——一家留学机构打来的48000元招生佣金。

  钱分两次到账,第一笔16000元,第二笔32000元,间隔了四个小时。收到第一笔钱后,代美兰一直紧张地攥着手机等待,她担心新合作的这家留学机构又出幺蛾子,结不了款。

  她的紧张并非毫无理由。四月份时,她经手的一个保录单出了问题:学生家长把上一家机构告了,要求退费加高额赔偿,本来属于代美兰的佣金打了水漂。

  留学机构陷入法律纠纷和经营困境不是个例。

  就算正在申请中的学生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要求退费或者维权。机构拖欠佣金很常见。很多中小型机构支付的招生佣金一拖再拖,有些压根儿结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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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美兰是一名留学博主,在小红书上经营着社交媒体账号,有三千多个粉丝。

  这48000元是代美兰入行近一年以来第一笔收入。包含了她签单的12名学生的佣金。

  钱到账后,代美兰长舒一口气。“我抓住的是留学变现的尾巴。如果早一年养号,说不定能赚上六位甚至七位数。”

  去年十月,连续求职无果的代美兰报名了一个“流量变现掘金实战营”,跟着大师学起号和运营。为此,她专程去了趟杭州,花了五天四夜外加6980元,算是取到了经。

  在实战营里,专家轮番登场,代美兰被一位“一人一年搞钱100万”的95后留学顶流深深打动。尤其当她得知这位博主没有任何留学经历、只在留学机构实习过短短两个月时,代美兰仿佛找见了通往财富自由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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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与留学相关的十几条业务线中,代美兰选择了两个方向:小众留学目的地申请和“保录”业务,专为有意前往东南亚、俄罗斯、韩国、日本等地留学的学生提供咨询和申请服务。

  她的业务运作拢共分四步:搭建人设,吸引潜在用户,进行招生转化,拿机构的返佣。借助实战营提供的资料模版以及下线机构名录,代美兰“打造了自己的商业闭环”。

  代美兰起号的秘诀是专门曝光留学黑料,尤其是揭露黑中介,以打黑的名义吸引用户评论互动,分发PDF格式的“热门留学机构全方位测评”资料,借机推荐合作名录上的机构和它们的产品。

  PDF资料是从对标账号那里免费领来的,拿到后先去水印,替换掉一些内容,扩充一些复制来的评论,重点突出要推荐的机构。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崭新的文档,先加私信,后发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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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美兰每天至少要花费五个小时,上传笔记、点赞、收藏、评论、回复。

  “最费脑子的,莫过于怎么起爆款标题,怎么设计图文标签,以及如何蹭到一个当下的热点。”素材并不难找,大多可以直接从对标账号复制借用,再去知乎、抖音搜罗一番,为她的内容库增添新鲜感。

  为了增加点击量,她常用诸如“手撕黑中介”、“留学行业烂透了”、“最新保录骗局”、“曝光留学大骗子”这样的标题来吸引眼球。留学内幕、申请指南、低价留学、机构评测、留学生活等内容,都是潜在的爆款来源。

  在这场流量争夺战中,所谓的“起号五件套”成了代美兰和其他博主的生存法宝:模仿对标账号、摘抄洗稿好文、去除图片水印、仿写热门标题、花点小钱投流。人设的多样性也是关键,通常包括了机构官方号、学姐学长号、中立测评号、创始人号、文书号等角色,随需求而变。

  这些自称“留学博主”的人,还有一个称呼——“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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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子”最早是网络语境中对广告的一种口语化表达。逐渐地,广子指向了那些广告资源多的自媒体人或博主。

  “现在的社交媒体上一言难尽,几乎全是广子,无论是素人号还是机构号,只要和你以‘真诚分享’名义聊天的,背后指向的往往都是留学中介。”代美兰感叹道。

  学长学姐系列账号首当其冲。一水的名校背景。故事模板几乎一致:他们声称自己当年被无良中介坑过,最终遇到一家“天使”中介,成功留学上岸。

  事实上,许多自称“学长学姐”的博主压根儿没出过国门,里面不乏些英语三级都没过的选手。他们通过从海外社交平台搜集图片和故事,伪造留学经历,精心扮演“留子”的人设。

  还有一种是装学生。随手发个录取通知书的图片,附上一段聊天截图,声称“终于上岸,准备留学啦!”帖子的评论区往往被“求推荐”的水军淹没,制造出一片虚假繁荣。普通学生很难分辨出真伪。在这些精美包装、虚假评价和与知名机构“合作”的假象下,信任逐渐被侵蚀。算法在提高博主的曝光度的同时,助长了虚假宣传的蔓延。

  代美兰就没出过国。她对新西兰的所知限于几维鸟,照样敢做新西兰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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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子和广子,进行的是一场猫鼠游戏。

  事实上,玩无间道的不止留学生和留学博主们。还有一方,有资质的留学机构。

  Sheryl是一家大型留学机构的品牌负责人。在过去一年中,几乎成了“打鬼”专家,天天与假冒账号纠缠。

  年初,一个学生向她发来三张截图,祝贺机构在小红书上开通了两个全新的答疑账号,专门为留学生提供咨询,还有一个“申诉组”账号,声称可以全权代理留学申诉业务。

  Sheryl当即去搜索这些账号。一个IP地址显示在河北,另一个在辽宁,两个账号都用了他们机构的LOGO,一个自称“高老师”,另一个自称“Sam老师”。他们会向学生发合同,要求转款至指定账户, 帮助他们处理复杂的海外申诉。

  事实上,Sheryl所在的机构在北京、上海、南京设有分公司。河北、辽宁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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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鬼还是李逵?傻傻分不清楚。

  Sheryl所在的机构很快做出反应,发布公开声明,委托法务团队搜集证据,并向公安机关报案,试图通过法律手段追讨假冒者的责任。同时,他们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开通了企业认证账号,主动为受骗学生提供免费的学业支持。

  这种“有名有姓”的李鬼,还算好打,至少背后有明确的主体或法人。然而,正规机构最头疼的,是那些根本无从追踪的“营销号”和“矩阵号”。

  自2023年起,社交媒体上冒出了大量所谓的“红黑榜测评”帖子。这些帖子看似公正严谨,罗列了十几家留学机构,用简短的词汇对每家机构进行概述,比如“成立时间短”“收费过高”“有保分项目”等。更有甚者,私信咨询后还会发送一份10页的PDF测评文件,表面上详尽分析,实际上暗含倾向性,悄悄引导读者信任某几家特定机构。

  要上红榜、逃离黑榜,条件其实很简单——只需答应他们,成交一单提取中介费用的30%作为返佣。所谓的测评,不过是一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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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机构一开始出于品牌口碑和招生质量的考量,并不同意这种不平等条约。但随着市场的内卷,不屈服的是少数。

  事实上,即便机构应承下这30%的佣金分成,也可能遭遇“一鱼多吃”的局面。一个学生往往会被卖给多家机构,广子们在拿到佣金后,又会私下鼓动学生退费,转投其他机构,从中再赚取几份佣金。

  人被卖来卖去,信任越来越少。

  从法律层面看,这类招生方式显然涉及不正当竞争。但它并非新的状况。在从事留学行业近二十年的闻永金看来,这些操作各行各业都曾出现过,一些行为甚至处于灰色地带,维权难,周期长,打掉一个冒出一堆,防不胜防。

  一些大型机构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和行业公信力,不得不频繁发布澄清声明,甚至设立奖金,鼓励举报线索,抵制恶意诋毁。

  “如果继续这么做,受伤的是一个个中国学生和他们的家庭。”Sheryl希望这种情况尽快得到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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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批广子聚集在小红书,应该是在2022年下半年。

  当时,留学的利润太大了,客户抢着打钱,很少砍价。尝到了甜头的博主们,在接下来两年里,终于把蓝海洗成了红海。

  闻永金,43岁,在留学圈里打转了十七年。2022年9月之前,他经营着一家留学中介机构,主做加拿大方向。后来,闻永金解散了团队,做了家一人公司,勉强维系。

  最近一年,闻永金经手最多的有两类,一类是35岁至55岁的大龄留学,另一类是条件不够却硬要出去的突击留学。他给自己定位的新角色是“留学接盘侠”,专挑机构啃不动或不想吃的疑难个案。

  在社交媒体上,大量留学博主大包大揽地收取费用,却常常无法兑现 。当这些博主办不成事又不愿退费时,像闻永金这样的行业老手便成了完成交付的最后一道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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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几个月,问题单特别多,根本救不过来。”闻永金感叹道。他认为,过去两年的留学市场已经“卷到没边儿了”,一些留学博主为了落袋为安,信誓旦旦瞎 ,害了学生,也害了机构。

  砸机构的锅,摸留学的鱼。

  销售为了达单自然而然地夸张 ,“越是销冠越缺乏诚信。”

  闻永金坦言,在这样的氛围下,他自己也难免会做出一些不切实际的 。“先解决如何出国的问题,后面再想办法帮客户解决留学期间的问题。”事实上,不同国家的教育政策和资源差异,使得留学顾问需要具备全面的知识和经验来应对各种情况。学签、陪读、移民政策环环相扣,要将学生顺利送到理想的学校并不容易。

  闻永金对行业的未来有些悲观:“下半年可能要倒一大批机构。招生成本太高,不花钱投流很难招到生。即便花钱招到的,退费率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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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美兰会同时向学生推荐两至三家留学机构,不论学生选择哪一家,作为“中介的中介”,代美兰都能从中获得15%或20%的佣金。她的客户主要是17至24岁的年轻人,以女孩居多,这些客户主要集中在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

  代美兰注意到,自今年五月以来,行业风向发生了变化。很多同期经营留学账号的博主要么面临举报和诉讼,要么遭遇佣金拖欠,原本约定好的佣金有时会拖延三个月才结算。这些问题导致许多博主转向其他赛道。

  “下半年,可能一个学生都招不到。”代美兰直接的感受是,这个行业的信任感消耗得差不多了。作为高客单价产品曾经的流量洼地,说某某社交媒体已经被矩阵营销号洗劫了有些夸张,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一些人发“ 不要在某某上找留学中介”的帖子,讲述被坑的各种经历,很快成为热搜。

  在代美兰看来,留学行业越来越难,“行业下行倒不是说彻底不挣钱,而是说,以前付出二十分努力就能赚到一百二十分的钱,现在付出一百分努力才可能有得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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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下半年开始,留学行想赚钱,不再像以往那样“大风直接刮来的”。

  人们所能想到的玩法,留学博主们都反复玩过上百遍。各种NPC、Cosplay都玩过了。

  如果是去年,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一篇贴子,下面会有一堆人礼貌问价。现在发一篇贴,留学生们在后面讨论的都是怎样DIY或半DIY,又或者是找中介“零元购”的攻略。

  一些小机构不得不打起价格战。不收学生一分钱,不收押金,免费申请。甚至出现了等学生成功入学后,再返还一部分佣金给学生等操作。

  不仅如此,留子、广子、机构间的猫鼠游戏还经常有反转,彼此互为猫鼠。江湖传闻,不止一位留学博主或者机构从业者卷入到换汇骗局,一些人以留学咨询为幌子,说孩子有出国计划,提出要将部分美元换成人民币,等博主转款后再撤销先前汇出的外币,甚至伪造汇款记录,借核实之名发送诈骗链接,人财两空。

  还有,上海、北京、宁波、成都等地纷纷出现了大量专接留学合同纠纷的维权律师。针对合同履行不到位要求全额退款,对于夸大宣传等欺诈行为,退一赔三。

  你收进腰包的钱,不一定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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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性带来了社会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人们越来越依赖快速解决问题的途径。在留学这种高投入、高风险的决策中,家长和学生往往希望能迅速得到理想的结果。

  然而,寻求快速成功的途径往往会让人付出更大的代价,陷入更深的困境。

  技术改变了传统的信任模式。人们不再依赖熟人、专家或权威机构的直接推荐,而是依赖系统提供的内容。在小红书、抖音等平台上,点赞量、评论数等数据被用来判断可信性。结果是,优化内容、购买流量或操纵互动数据就能创造一种信任幻象。

  数据化信任机制将信任外包给算法,很容易被操纵。人们会假设平台有能力过滤信息。这个时候,平台本身也成为了信任的代理人。

  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内容生产者。信任不再集中于权威,而是分散在大量个体用户的推荐和评价中,这种“集体信任”环境强化了群体效应。操纵评论、购买粉丝的重要性超过了服务本身。劣币驱逐良币。

  人们需要改善技术以重塑信任机制。这里面包括了增强透明度、加强监管与审核、提升媒介素养等。只有这样,才能在技术驱动的世界中建立更可靠的信任体系。

  以上,仅仅是需要改变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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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黄在广东从事留学业务多年,他发现客户对留学行业的套路越来越明晰。在议价时,他们往往会很直白:“给我50%的返点,才会报你们家”、“包接机才报你们家”、“签包过协议才报你们家”等等。一些准留子会把自己当商品,接受议价甚至转卖。

  现代社交媒体和数字技术改变了人们构建和展示身份的方式,加剧了人与机构、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在这种技术环境下,身份变得流动且不稳定,使得人人难以辨别真伪。

  留学博主亚力是代美兰的同期学员。在他看来,留学人群里面既有过去几年积压的学生党,也有渴望出去的中产家庭。接下来,有刚性需求和实际支付能力的人群将不可逆转的消减,热潮必然回冷。竞争加剧之下,一些缺乏专业能力和经验的从业者只能被淘汰。

  另一方面,一些留学机构官司缠身。陷入内卷的中小型机构已经站在或正在去往倾覆的边缘。像灰姑娘的宴会,只消十二点一过,浮华全都变南瓜。

  轰轰烈烈的社交媒体上,游戏还在继续。把留学账号转手后,代美兰计划结合AI工具,转做宠物赛道。Sheryl依然怀揣着为中国学生迈向国际舞台引路的理想。闻永金则打算在年底前把妻女签出去,看未来有没有机会在海外继续从事留学业务。

  (应受访者要求,部分人物为化名)

投稿:qingjuedu@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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