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程介明:不要只看学生脑子里面多装了些什么还要看他们能干些什么
有些名词,用得久了,人们就逐渐忘记了它的含义。课程这个词,在教育领域用得非常频繁。
笔者在香港念教育文凭(即教师专业证书)的时候,那是20世纪70年代末,了解到在西方,课程(curriculum)是一个虚的但是广义的概念,大致是指学生学习的内容,但是没有 的定义。
到后来,人们的想法逐渐从“内容”伸展到“能力”(ability)。也就是除了看学生“明白”了什么,还要看他们掌握了什么能力。
换句话说,不只是看学生脑子里面多装了些什么,还要看他们能干些什么。
中国内地“课程标准”,香港称为“课程指引”,都有这样的趋向。
广义来说,“课程”就是回答“学生要学些什么”。以往,课程就是课内的学习,也就是我们说的“科目”。世界各地的“课程”文件,大部分是讲述各个科目的学习内容。
但是,社会变了!人们越来越认识到,学生需要学的, 不只是几个科目,即使扩充科目的数目,也不能够给予学生应得的学习。
人们逐渐认识到,学校学习的目的,应该回到最基本的学识、素质、能力;或者泛称素养。于是,增加课外活动,社会实践、体验学习、服务学习、研学旅行……在世界各地都成为教育改革的重要标志。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课程”应该广义地定义为学生的“学习经历”。
学习科学的一个基本概念:人类的学习,关键在于实践;是人的经历在塑造人的知识。这个原理,大概没有人会反对。
在中国,虽然人们总觉得学校生活被应试教育所困,但是基本上,课外活动是一种传统。
近年来学生更是有机会参加形形色色的校外甚至海外活动。他们的学习经历,与二十年前相比,就已经很不一样。
假如把“课程”定义为“学习经历”,也就是说学生应该充分享有多元的学习经历,放到实际的学校里面,与我们看惯了的教育形态,是有矛盾的。
矛盾之一:
学生应有的多元学习经历,与现在教育制度里面重视少数科目的考试成绩,是有矛盾的。
多元的社会,多元的学生,偏偏横在这两块大洲之间的,只有考试一条狭窄的独木桥。这也是人们抱怨应试教育的基本原因,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矛盾之二:
经过一千三百多年科举历史熏陶的华人社会(其实韩、日、越社会也一样),人们会觉得,考试是可以经过个人的努力,甚至不计先天,而获得成功的。
假如要考虑考试以外的因素,家长与学生就会觉得没有了“可控”的抓手与途径。
矛盾之三:
假如期望学生有考试成绩以外的学习经历,家庭经济比较占优的学生,一定会有优势。
而来自弱势家庭的学生,却很难有资源去享受其他的学习经历。后者会觉得,他们处于不利和不公的地位。
矛盾之四:
考试是大家习惯了的“游戏规则”,是有社会公信的“游戏规则”。因为有数字的分数,就觉得很客观。
其他学习经历,实际上重在过程,很难用数量的方法去量度成果。
甚至有教育测量的“专家”声称,“量不到的,就不算学习”。这是过程与成果的矛盾。
矛盾之五:
在教师看来,考试有课程标准可以依循。其他的学习经历,五花八门,一定是百花齐放,教师就会逐渐失去对于学生学习的监控,觉得难以掌握,“学生各自奔,不就乱套了”?
矛盾之六:
假如重视其他学习经历,就会直接冲击人们对分数的“信任”。
长期以来,人们把分数当成是学生学习成果的代表。看到高分,就认为学生学得很好;其实对于学生学了什么,家长是不大关心的。
其他学习经历,讲究的是内涵,不一定能够用分数来表达。家长会说:“没有了分数,我怎么知道孩子学得怎样 ?”
矛盾之七:
传统的学生考评,是看他们“懂得多少”;其实是假设知识是灌进学生脑袋的液体,看装得多满。
其实,考评应该是看学生“能做什么”。一个假设,要是考试准许考生使用电脑,“懂得多少”,就再也不是“可考”的了。
这些矛盾,也许不应该看成是障碍,而是教育发展路上必然的挑战。不解决这些矛盾,其实是维持考试分数那条独木桥,剥夺了学生可以是非常丰富灿烂的学习经历。
这些矛盾,不少是根深蒂固,要解决的话难以一蹴而就。但是解决这些矛盾,正是改革的正途,回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