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一家艺考机构与未来3个“编导” 艺考一直是少数人的游戏
老师推荐250部电影,希望能在考试前看完,但距离考试不到3个月时间,舒扬只能在网上找“五分钟精选”,或干脆用倍速看电影。
张丽是一家艺考培训机构的学生,12月她将和超过100万考生一起,争取进入艺术院校或综合性高校艺术类专业。相比传统美术、音乐考生,张丽选择了报考门槛较低的“编导”。
自1977年艺术院校恢复校考以来,艺考一直是少数人的游戏。但2002年之后,艺术类专业考生人数大幅上升,从2002年的3.2万,到2020的105万,高校也开设了越来越多的艺术类专业,编导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进入艺术院校或者专业,高中生必须参加由各省考试院或相关院校组织的专业考试。通过专业考试后,对高考文化课成绩的要求会相应降低,有的学校降分幅度可达200分以上,这意味着:即使考不了高分,也可能上好学校。
降分“激励”
张丽就读的艺考机构成立于2018年,最初两年只招收了十几个学生,后因教学成绩不错,在当地的家长圈子中名声渐起。
2018年底,教育部出台艺术类高考招生的相关规定,规定在已具有省级统考的艺术类招生科目中,一般高校应直接使用省统考成绩作为艺术专业课成绩,而非之前的“各校自行组织考试”。此后疫情也使得各高校纷纷取消自行组织的专业课考试,使“专业统考成绩”变得更为重要。考生只要通过艺术类科目的省统考,就能获得降分。
张丽就读的艺考机构在一次宣讲中,给学生们展示了一张“高考分数线对照表”,平时分数只够进一些二三本独立院校的学生,通过艺考能直接升入一流学校。台下全是刚刚经过月考的高中一二年级学生,这样的对比令他们惊呼。之前的月考,张丽只有300多分,艺考超过200分的降分,对她很有吸引力。
高三学生舒扬,作为这个机构的老学员,向学弟、学妹们分享了自己的艺考心得。她说,自己所在的高中,通过文化课每年也只有大约四分之一学生考上重点大学,但走艺考的途径,后75%的学生也有上好大学的机会。
机构主讲老师也展示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老师表示,自己就是通过艺考,才考上了一所师范大学的艺术类专业,依靠原本的文化课水平是绝无可能考上的。老师劝说张丽,以她现在的成绩参加艺考,完全可能考一个不错的学校。
专业课
当张丽满怀期待地开始上课时,才发现专业课远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编导类的艺术考试涉及故事写作、电影分析、文化知识三项内容。除了在故事写作方面有些基础,她的另外两个科目都表现不好。
舒扬此前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舒扬说,当初参加艺考培训,以为与在学校应付艰难的文化课相比,至少在专业课学习上会更顺利一些。但其他学员和老师谈笑风生,自己却如堕云雾,完全不理解那些专业概念究竟是在说什么。
和舒扬同届的君毅,来自本市最好的三所高中之一,参加艺考不纯是为了减分,而是因为喜欢表演。艺考机构考虑到“教学成果”,把他录取进了编导班。
君毅的表现确实不负期望,三门专业课成绩都名列前茅。任课的刘老师说:“君毅小时候读过的很多书、看过的很多电影,都对学习文化知识和分析电影很有帮助。”相比其他学生,君毅更了解电影的背景理论知识,对文字的理解能力也好,往往能写出深刻、独具见解的电影分析,而舒扬写的内容基本上就是老师教的,没有自己的增量和创见。
“自己的增量”,成了困扰舒扬的一个重要问题。由于知识积累匮乏,舒扬不得不像很多同学一样用“过电影”的方法快速了解影片内容。老师推荐250部电影,希望能在考试前看完,但距离考试不到3个月时间,舒扬只能在网上找“五分钟精选”,或干脆用倍速看电影。
看电影,是为了学习分析电影语言讲述的手法和各种细节,只看懂了故事,对考试不会有很大帮助,但如果连电影内容都不知道,又怎么参加考试?刘老师不得不妥协接受学生的这种办法。
咬牙坚持
这是一段长达两三个月的集中培训。高三学生从学校请假到这里封闭学习,早上6点30分,在助教的催促下开始晨读,然后是持续一整天的专业课。晚上5点,课程结束后还有一小时的体能训练,紧接着又是晚自习。
张丽晚上11点回到宿舍时,没有洗澡就睡着了。这样强度的课程安排,让她难以坚持,甚至考虑退课。
舒扬之前也有这种想法。但等到开学参加原学校的月考,发现自己的文化课成绩毫无起色,又不得不回到艺考培训机构咬牙坚持。“现在回学校,完全跟不上同学的进度了,只希望能通过艺考考个好学校。”
“我觉得编导专业更多的是靠天赋和悟性,艺术修养不是‘培训’出来的。”在君毅看来,这么多的练习,其实仅限于训练答题的套路,往往只是通过把时间填满,“显得自己很努力”而已。直到高考之后,君毅仍觉得自己更多是依靠过去的知识积累,而不是在机构期间的训练。
刘老师也比较同意君毅的观点。“编导这门课,很多时候练习没那么有用,不像数学,多练习就能提高成绩。艺术类课程上的表现,更取决于积累、创意、天赋。”为了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电影,刘老师不得不在课堂上扩展介绍一些与电影不太相关的背景。
学费、梦想……
除了专业知识上的门槛,舒扬和张丽去年还面临着新的挑战。为了应对疫情,许多学校取消了校招考试,一些坚持考试的学校,也把部分或全部考试改为线上。
在刘老师看来,线上考试只能加剧现存的差异。“学生水平分化本来就很严重,艺术素质不是短期‘培训’、‘突击’出来的。线上考试的规则设置不管有多严格,条件好的同学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场外帮助’,但条件不好的学生是没办法的,他们甚至连考试所需的两部手机都没有,也没有满足条件的地方专门用来表演。”
但线上考试也为培训机构创造了一个新“商机”:考试期间,提供场地、设备和工作人员协助考生参与线上考试。因这项收费不低,机构今年决定将其作为一项单独的服务提供和推广,“去年这项服务的销售额很不错。”
不同的培训机构,视专业不同收取平均几万元不等的学费。此外,单独考试也收取报名费,尽管很多地方采用省统考,单独校招依然存在。每所学校200-300元的报名费看似不多,学校数量多了,积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对学生来说,多参加考试,通过机率总会更大一些。
参加艺考培训,舒扬父母已为她花了不少钱,线上考试和报名费让家里的经济状况更窘迫了。为了省钱,舒扬参加考试的数量比君毅少了一半,不得不放弃很多学校的单独考试。所幸,她考上了广州的一所大学,君毅则考上了北京的一所艺术重点院校。
为了考上好大学,张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走“弯路”也不轻言放弃,今年3月又参加了艺考机构组织的第一期训练营。被老师问到未来梦想时,她坦言,当下的努力,与对艺术的热爱没有一毛钱关系,“我的梦想,就是未来躺在家里也能赚很多钱。”